Chapter:6
撕裂的真实(六)
By Asuka
#4 秋夜
川口由里子由麻醉中醒来的时候,已经快傍晚了。
这时候明日香正在外科诊疗室看一位车祸受伤的病人,那位病人坐的计程车,在红灯前面被后来的车猛撞到的时候,她的身子往前一倾,脖子扭伤了。她说手指不麻,可是颈根疼痛,感觉头重重的,很不舒服。
明日香看她的伤痛处,叫她先去照一张颈部的X光片,这样好部容易有了几分钟空闲,明日香匆匆忙忙赶着去病房看川口。
川口看到明日香,马上睁大眼睛,笑嘻嘻地说:“大夫,谢谢你。有毛病的部分全部除掉了,是不是?”声音虽然有点沙哑,但没有痛楚的表情。
“是的,除了还有一小部分部容易摘除的没割之外,其他不好的全割掉了。”明日香给她把完脉,从香儿手里接过听诊器。川口马上闭其眼,静等着明日香给她做听诊。
一切都正常。那是明日香预料之中的事。一个人剖开肚皮又逢起来,这么单纯的过程,当然不会出任何问题。
明日香取下听诊器,拨开川口的眼皮看她的眼球,又看她的舌头,两者都跟手术前没什么两样。她说:“没问题的,放心好好休息吧。”
“大夫,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吃米饭?”
“四天以后就可以了。”
“要四天呀?这中间会痛吗?”
“那当然,割了胃,怎么会不痛呢?要忍耐啊。”
“我儿子和媳妇,”川口看着守在床边的一对中年夫妇说:“他们一直不赞成我开刀,说开刀反而会有危险。我就是不相信。这次要不是我坚持开刀,哪会有今天呢?”她欣慰地说:“我活到这把年纪,一次大病也没有生过。我最清楚自己地身体了,不会比年轻人差的。”
明日香猛点头。
川口更充满自信,问她:“几天可以下床走路?”
“大概十天就可以了。”
“十天?”川口望着天花板,好象十天马上就会过去。赶忙又问:“那出院呢?”
“妈妈,”川口的媳妇忙插嘴拦阻她说:“您多说话,不会太累吗?”
可是川口不听,继续盯着明日香再问:“两个月以后可以出院吧?”
“现在还不能确定。”
“奥,还得看情形是不是?”川口有点失望。
“好了,您休息吧。”明日香准备退出去。
“谢谢你,物流大夫。”家属忙行礼,川口也从枕头里探头道谢,感激地目送明日香走出她的病房。
再长长的走廊里,香儿悄声问明日香:“你这样骗她,不要紧吗?”
“没办法呀?”
“我们做护士的也要这样骗她吗?”
“那当然。”明日香双手插入白袍子的大口袋,直直的望着前方走过去。
诊疗室里那位病人刚刚照好了X光片,已经回来坐在受诊人的小圆凳上,呆呆地等大夫了。
明日香看着病历表,上面填的年龄只有三十五岁,可是这人鬓发斑白,头顶上的毛发也稀稀薄薄的,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苍老多了。
“在哪儿工作?”明日香问。
“东京都厅(都政府)。”叫桑名的这位男病人摸着脖子回答。
X光室的技师拿片子来了。明日香将片子一张一张举到看片机上看了看,有正面,侧面,斜面,前屈,后仰等从各个角度总共照了六张,每一张都没有什么异状。
“骨头没毛病。”明日香一边写着病历表一边说。
“可是,怎么会痛呢?”病人望着看片机上自己的颈骨片子,疑惑地说。
“你的脖子在猛一震地瞬间,颈筋也被猛力抽拉了一下,里面地部分小血管和筋膜断了,所以你地颈根会疼痛。没有骨折或脱臼地毛病,放心好了。”
“是不是叫‘鞭打症’(注:颈椎外伤。快车追撞时座位瞬间前倾,而颈部急速后仰。此时为了维持头颈地直立,自然会产生对抗的相反作用,结果导致颈椎及其韧带肌肉的损伤。因为受伤的情形正如头部受鞭打的时候前倾后仰一样,所以称之为鞭打症)?”
“有人这么说,可是我们不能使用这病名。正确的名称是颈椎捻挫。”
“哦,捻挫。。。 。。。”病人望着X光片,又去摸疼痛的部位。
“简单的说,就是支持颈骨的韧带突然松了些,慢慢会好的。”明日香说明。
“谢谢。”
#5 蓝
第二天早上,十点多了还不见明日香到医院上班。外科门诊部由昨晚值夜的伊吹一人看着病人。
虽然明日香一向到的很晚,可超过十点还没到,倒也不是常有的事。
“物流小姐还没有来吗?”护士长从三楼的办公室走下来,看着壁钟问护士们。
“奇怪,怎么这么晚呢?”正在给病人裹绷带的高木秋子指着桌子上的一叠病历表说:“一号病人九点就来了。”
“会不会不来了呢?”
“不会的,今天下午有手术呀?”秋子回答。
“手术?”护士长奇怪地看着墙壁上地黑板,预定手术地那一栏空着。
“有吗?”
“不管有没有,下午我要回家睡了。昨晚值夜没有睡。跟着早上加班,我困死了。”
“当然应该让你休息。”护士长看到外科门诊部的护士除了她之外,还有宇野香儿和田中绿儿。治疗室里面还有志村伦子和中西明子,如果是盲肠炎一类的简单手术,只有两个护士就足够了。
“你说的手术是什么手术?”
“坠胎。”
护士长微微皱眉头,“那是妇科啊。”
“今天妇科没有门诊,村濑大夫不会来,所以由物流小姐代替。”
“我第一次听说物流小姐也兼看妇科。”
“哦,护士长,您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吗?”秋子很感意外。
“我也不知道。”正在看病的伊吹回过头说。
“对不起,我也是昨天晚上才知道的。”秋子说,“昨天晚上九点多了,物流小姐才打电话来,说今天下午有手术,吩咐我事先把坠胎的刮除器具给准备好。可能是临时决定的吧。”
“哦?什么样的病人这样急?”护士长不高兴地责备起秋子来:“有这种事,早上交班时为什么不说?”
“我以为您知道的。”
秋子觉得很冤枉,其实这不是她的错,而应该是明日香的责任。她要做什么手术,应该事先通知护士长。
“要坠胎的病人是谁呢?”
“花城纯子。”
“花城纯子?”护士长歪着头,觉得这个名字好熟。
“是的,一名歌星。”
“噢噢,对对对!那人要来我们医院?”护士长好兴奋,因为这名歌星正是时下走红的大牌明星。虽然只有二十岁,但样子很成熟。唱歌的时候细长的眼睛半眯着,那低沉而醉人的歌声相当吸引人。她的歌迷多半是成熟的中年男性。
“她要坠胎?”
“是的。胎儿三个月大了。”
“对方是谁呢?”
“那就不知道了。”
“是谁介绍她来的?”
“听说是院长的熟人,那人认识她的经纪人,从那儿牵线,说要找一家真正能为她保守秘密的可靠医院和医生。”
“原来如此。”护士长笑一笑说:“来看过了吗?”
“是的,昨天来过了。”
“没有人发觉?”
“没有。她戴一副太阳眼镜,悄悄进来,没有惊动任何人。”
“花城纯子是艺名吧?”
“是的,本名叫山口明子。”
“好平凡的名字。”
“她说只住一天,希望能订六楼的特等病房。”
“没问题。”特等病房一天一万五千圆,但能为她守秘,就不算贵了。
“手术是物流小姐给她做是不是?”
“她的经纪人拜托又拜托。”
“那就只有辛苦她了。”护士长的口气十分羡慕,终于忍不住说:“到时候通知我一声。”
“是的。”
#6 影
明日香到达医院时,已经快十一点了。
平时她的脸色就苍白,今天显得更没有血色,头发也明显很杂乱。
“对不起,我来晚了。”她自言自语地说着坐进诊病的回旋椅,长舒一口气,闭了闭眼睛。她的眼圈儿昏黑,好象很疲倦的样子。
“物流小姐,你的电话。”挂号处的小姐跑来唤她。
“一位姓山口的先生,他说是‘那人’的经纪人。”
“喔,我知道了。”明日香敲敲脑袋站起来。
“香儿,物流小姐来了。”护士长大声朝着治疗室呼唤。
“早。”香儿走进诊疗室时明日香已经接完电话回来了。她坐在回旋椅里,身子仰靠椅背,双眼紧闭着。
“你,哪儿不舒服吗?”
“没有,没有。”
“可以传号叫病人进来吗?”
明日香睁开眼睛,斜眼瞄一下香儿,答非所问地说:“手术器具准备好没有?”
“好了,使用前消毒一下就可以了。”
“好。”明日香轻喘一口气,眨眨眼拿起桌上一叠病历表上的最上面一张,说:“叫一号病人进来。”
那天等着要给明日香看的病人超过十五人。他们都是初诊。而且多半是疑难杂症,看起来特别费时间,明日香虽然尽量赶着看,但因为迟到,所以看完最后一名时,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半了。伊吹的工作早已结束,回医师办公室休息去了。
“给我一条冷毛巾。”明日香靠着椅背,样子十分疲倦。
“你还是找个地方休息吧。”
“好。。。”
“找一间空病房躺一下好吗?”
“恩,开六零一。”明日香说:“那间空着。”
“好,我先去给你铺床。”
“不用,在沙发里躺一下就可以了。”
“不行,我给你铺床。”香儿说着跑了出去。
六零一病房在最高的六楼,是NERV最好的特等病房,设备像观光饭店的大套房。除了沙发,电视机等设备之外,还有正式的书桌,装潢十分考究。一天的房费一万五千圆。六楼共有三间这样的房间,那天六零一刚好空着,隔壁的六零二住着绫波,六零三住着一位文化圈的名人,他是来做全身健康检查的。
明日香脱下白袍子,投身倒入白色的病床上,马上闭上了眼睛。这间病房的位置离大马路较远,所以听不见外面的车声。午后的阳光透过绿色的窗帘,把明日香的脸照成微暗的绿色。
“要不要冷毛巾敷敷额头?”香儿体贴地问。
“不用。”
“肚子饿不饿?”
“有没有果汁?我想喝冰的。”
“我去拿。”香儿站在镜子前面整一整白服,快步走出房间。回来的时候她看到,明日香避着阳光,侧身躺着快睡着了。
“好喝!”明日香喝光了满满一杯果汁,问香儿:“现在几点?”
“差十分一点。”
“噢。”明日香点头,两眼注视着墙壁发起呆来。香儿看到她的脸在窗帘遮盖的阴暗光线下,显得很瘦,很没精神。
“你多睡一会儿嘛。”香儿心疼的说。
“没办法。”
“今天下午有花城纯子的手术是不是?”
“是的,她要住这一间病房。”
“这一间?”香儿环视房间四周。“是不是一会儿就到了?”
“本来约好吃完饭马上来的。刚刚来电话,说可能来的晚些。”
“从哪儿来?”
“福冈,好象赶不上飞机。”
“所以还没到?”
“她的经纪人说,昨晚在文化中心作秀,然后去参加一个酒会,今天一大早又赶回去给什么商展剪彩,好象商展的开幕时间延迟了。”
“那要什么时候才会到呢?”
“大概傍晚五,六点才会到。”
“到了马上动手术吗?”
“今天是你日班吗?”
“是的。秋子回去了,如果需要,我可以留下来。”
“好,你留下来。”
“下了飞机马上动手术,不会太匆忙吗?”
“红歌星太忙,有什么办法?”
“可是,再忙,也得爱惜自己的身体啊。”
“身不又己,忙人对自己的身体没有使用权。”
走廊上传来脚步声,好象有某位护士敲着隔壁病房的房门。香儿立刻压低谈话的声音,好奇地问:“这件事没有别的人知道吗?”
“碇院长知道。”
“好可怕,花城纯子看起来那么小。。。 。。。”香儿说到一半突然闭上了嘴。因为她想到,不知道自己哪天也会发生这种事。
“这件事尽量守密,对方这么要求的。”
“连护士长也不能说吗?”
“不,那是我忘了告诉她。”
“她今天很不高兴,你知道吗?”
“你今天迟到的事,她也一定会向院长夫人打小报告的。”
“管他呢!我想睡一会儿,两点来叫醒我。”
香儿背身想退出病房,有不放心地问:“万一花城小姐来了,是不是会直接来这病房?”
“她五点以后才会到。”
“要不要多留一位护士帮忙?”
“有你就够了,还有两名值班的,不是吗?”
“是的。”香儿临走又仔细环顾了房间一圈,她开始想象美艳歌星动手术的种种。
已经五点了,还不见花城纯子来。
医院的职员开始下班,一个接一个在大门口按完打卡钟就走了。
医师休息室里,明日香横躺在长沙发上,悠闲地看报。
伊吹走了以后,休息室里只留下明日香一人。她才发现窗外天色已经昏黄,室内的光线也骤然变淡了。她重新又躺下来看报纸,看着看着不觉困起来,同时也感觉身体十分疲累。于是她闭上眼睛,迷迷糊糊让自己坠入半睡的状态中。可惜不久有人来敲门,香儿进来了。
“怎么不点灯呢?这么暗。”香儿顺手拉开门边的开关,天花板上的日光灯闪了两三下才亮起来。她这才看到明日香脸上盖着报纸,好象正在睡。
“对不起,我不知道你正在睡觉。”她赶忙陪不是。
“好了,病人什么时候来都可以马上做。”香儿看着她问,“还没吃饭吧?要不要我给你送来?”
“不用,我还不饿。”
“你跟别人换了值夜是不是?”香儿问。
“恩,跟内科的河原换的。”明日香刚说完,听到门外有脚步声。紧接着有人敲门了。
香儿赶忙站起来,收拾了一下桌子上的茶杯。
原来敲门的是总务处的村上小姐。她说:“有位姓山口的小姐打电话来,说她已经到达羽田机场,马上就要出发来我们医院。”
“好,知道了。”
村上看了一眼香儿,赶忙退出去。
香儿一边洗杯子一边问:“要给那么有名的人动手术紧张不紧张?”
“紧张?”明日香笑起来,“出不出名,跟医生有什么关系?人的身体是一样的。”
“可是万一出了什么差错,影响不是回很大吗?”
“那当然。”